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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新体育套路是个贬义词吗?大概是的,至少在当下的文化语境中是的。因为不论是指责还是调侃,应该没有多少人愿意被视作是善于套路的,当然也不愿意被别人所套路。所谓套路,本指武术运动的一种形式,属于“演法”,旧时称“套子”或“套”,一般由4段或6段组成,有起势与收势。而今天我们说起套路,常常用来指那些精心策划的用以算计别人的成套技巧、计划、方法等。
不难看出,套路本是个中性词,不但不是贬义,而且从文化传承的角度来看是不可或缺的。不仅武术需要套路,人类几乎所有的文明传承都是需要“套路”的。《芥子园画谱》说的是套路,律诗词牌讲究的是套路,颜筋柳骨是书法风格的不同套路……从广义上来看,套路是既成的、相对成熟的规范和技巧,风格或样式,是文化传承的基础,没有“套路”的文明样态是不可想象的,没有“套路”的艺术创作基本上等同于闭门造车、无本之木。
摄影自然也不例外,不但有“套路”的,而且必须有“套路”。摄影术诞生之初出现的“高艺术摄影”和“画意摄影”,便是摄影人向画家学习“套路”的典型。之后多少令人有些眼花缭乱的摄影风格流派如纯粹摄影、类型学、新地形、新彩色等等,莫不是摄影人试图在建立本体自信的动机下逐步架构属于摄影艺术自己的“套路”体系的过程。而深受当代艺术影响的当代摄影在观念亚新体育、主题、内容、材料和呈现方式等方面的多元、跨界化和模糊化,既是当代艺术自身生态困境的写照,也揭示出当代语境下摄影与艺术之间新的纠葛和共生关系。旧的视角和秩序似乎已经不能满足当代摄影人的表达需求,但新的逻辑和样式依旧在探究与试错过程当中。
虽然摄影术是舶来品,具有显著的西方工业文明和艺术审美属性,但中华文化的一个重要特征就在于其对外来文明具有强大的消化、融合与本土化改造能力。从根本上来说,中国摄影人大都有一种用摄影艺术将传统文化和艺术精神进行时代化转译的心理动因。在这一过程中,摄影在文化意义上不可避免地要为中国式表达服务。郎静山的文人情怀也好,庄学本的民族影像也罢,抑或沙飞、吴印咸等人的战争题材作品,都是在学习和模仿西方摄影“套路”的基础上,结合本民族自身的艺术、人文传统与历史、政治语境而进行的摄影探索,并最终不同程度地实现了自我“套路”即风格样式的形成。
中国当代摄影之所以颇遭诟病,主要是因为某些标榜观念性、先锋性和实验性的作品在雷同的表达“套路”之下缺乏真正意义上的文化立场、人文情怀和摄影本体的探索精神。本应是作为起点和过程的“套路”很大程度上俨然已经沦为摄影的目的本身。
就中国当代摄影而言,最常见的所谓“套路”大概有两个层面的意思,一个是视觉或者说风格方面,一个是主题和内容层面。前者一般有两种主要倾向,即所谓“景大人小褪饱和”式的对于中国传统山水画风的模仿和延续,以及一种画面诸元素之间逻辑关系不明而营造出来的若有若无的现代荒诞气氛。视觉或风格方面的“套路”揭示出很多摄影人对于传统艺术与当代话题之间情感深处难以割裂的踯躅心理,当然也反映出作为中国摄影人在精神特质和艺术趋向方面挥之不去的文化基因。第二种“套路”则表现为对特定主题和内容的偏好或惯性。它们往往与普通人在当今社会中的种种处境有关,如乡愁、回忆、亲情、身份认同等等,只不过常常冠以不同的观念和风格罢了。不论是所谓传统风格的纪实摄影,还是在很多人看来颇为费解的观念摄影,也不论写实风格或者写意风格,很多当代摄影作品真正言说的主题和内容从本质上看是大概一致的,是一种模糊的、抽象意义上的集体文化情绪和视觉形象,大都并不指向具体的、具有文献或科学意义的拍摄对象。
说到底,当代摄影的这两个“套路”根植于作为知识分子的中国摄影人的两种文化特质。一是基于传统山水情怀的出世思想和忘我境界,二是儒家积极入世、实现自我价值的社会使命感亚新体育。这两种看似对立的价值理念在中国知识分子及其文化艺术创作中体现出高度的矛盾统一性。表现在当代摄影中亚新体育,我们就可以看到大量在艺术、观念和纪实风格边界上身份模糊的摄影作品,而且往往在专业内外都能获得良好的社会影响力与市场接受度,已然成为中国当代摄影的新式“套路”。这本无也所谓优劣曲直,是中国特有的文化生态对摄影术加以融合重构的结果。但是,由于这种“套路”下的摄影作品在很多展览赛事和广大受众中常常表现“突出”,所以成为不少摄影人刻意追逐的对象。观众看到的,便是越来越多的似曾相识的画面,暧昧不清的气氛,主题内容越来越集中的纪实作品,以及越来越难以看清的摄影边界与摄影人的真实意图。
悄然之间,“套路”变成了目的本身,其中性的本义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成为揶揄和反思的对象。但这种风格之所以在当下的摄影生态中依然拥有相当的市场,正是因为它具有不容忽视的审美与价值误导。这种同时满足了艺术情怀和现实责任的摄影“套路”能够在有效地唤起观看者情感共鸣和价值认同的同时,已然在无形中建构起了一个当代景观的“楚门的世界”。它或许迷人,或许温暖,但终究无法让我们看清这个真实的世界本身。